洪亮吉这位著名的清代学者1799年因上书直言朝政之弊端,言辞激烈,不避锋芒,刺到了嘉庆皇帝的痛处;“人才至今日消磨殆尽矣。数十年来,以模棱为晓事,以软弱为良图,以钻营为进取之阶,以苟且为服官之计,由所遭者,无不各得其所欲而去,以定衣钵相承牢结而不可解……士大夫渐不顾廉耻,……”。为此言语,差点丢了脑袋。幸“恩旨从宽,免死,改发伊犁,交将军保宁严加管束。”
这对洪亮吉无异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可洪亮吉却能坦然处之,一笑置之。“半生纵踪未曾闲,五岳游完鬓乍斑。却出长城万余里,东西南北尽天山。”《出关作》他一路歌风岭雪,觅史寻踪,赞西域山水之奇丽,记边塞风情之异观。观察之深,描绘之细,确有舆地学者之眼光,又有诗人才子之文采。也许,他当初写这些诗时并未曾想到传世,然而,却给后人了解西陲风物留下了一笔宝贵的遗产。
对于流放犯,诗是双刃利剑。洪亮吉曾特意提到:(流放伊犁途中)至保定,甫知有廷寄与伊犁将军,有“不许作诗,不许饮酒”之谕。是以自国门及嘉峪关,凡四匝日,不敢涉笔。及出关后,独行千里,不见一人,径天山,涉瀚海,闻见恢奇,为平生所未有,遂偶一举笔,然要皆描摹山水,绝不敢及余事也。
看来嘉庆帝相当了解这个才子。“不许作诗,不许饮酒”出自皇帝之口,真是意味深长。而创设伊犁流放地的乾隆帝早在20年前就责令伊犁将军,对遣犯严加管束,“倘赡恂情面,任其置产娶妻,则伊等反得晏然安处,与无罪何异?至其遣发日久,不得归籍,
或妄作诗词,编选诽言,或不安本分生事,及潜行逃走者,一面奏闻,一面正法,不得稍事姑容!
次年二月,洪亮吉越过千山万水,抵达流放都会惠远。
惠远,所居之房是有名的鬼屋。前居屋主在“环碧轩”遇鬼,又加上贬谪丢官后心情不舒,终死在自己的失落中。而洪亮吉在此居住百日,却从未见鬼,实乃超脱于世,不为个人之失落而恼也。他寄情山水,赏花观鱼,饮酒做诗,将伊犁所见所闻详录于日记诗文中,这决不是一时游戏之作,而是继续他一生所从事的著述之业,以传世人。
他写伊犁山水:“看山不厌马蹄遥,笠影都从云外飘。一道惊流直如箭,东西二十七飞桥。”
他吟伊犁风雨:“毕竟谁驱涧底龙,高低行雨忽无踪。危崖飞起千年石,压到南山合抱松。”
他咏伊犁街巷:“日日冲泥扫落苔,一条春巷八门开。外台自有萧闲法,携具方家说饼来。”
他赞伊犁花果:“古庙东西辟广场,雪消齐露粉红墙。风光谷雨尤奇丽,苹果花开雀舌香。”
洪亮吉歌咏过的天山风光
纵观洪亮吉的伊犁杂诗,决不仅仅是应酬抒怀之作,而是有意识地用诗的形式记下伊犁的山光水色、风土民情。这是跟他后来追述伊犁百日行的《天山客话》一脉相承的。他的《伊犁日记》对他来伊途中所见之物作了详细的记载,而《天山客话》则详细记载了伊犁的山川、物产、风貌等。这些都为后来研究西北地区的史地学者提供了十分宝贵的资料。《新疆图志》就引用了他的不少条述。后世史地学者对洪亮吉评价甚高。
洪亮吉戍伊百日之后,即被“皇恩大赦”。当他离开惠远城时,“下马步出城,百步屡驻脚。“长刀短后衣,未忍即抛却。”他为失落而来,却满载西域奇珍而归,在自己生命价值的天平上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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