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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列传·卷二十八

  褚裕之

  长兄秀之字长倩,历大司马琅邪王从事中郎,黄门侍郎, 宋武帝镇西长史。秀之妹,晋恭帝后也。秀之虽晋氏姻戚,而 尽心于武帝。迁侍中,出补大司马右司马。晋恭帝即位,爲祠 部尚书。宋受命,徙太常。元嘉初,卒于官。

  秀之弟淡之字仲原,亦历显官,爲宋武帝车骑从事中郎, 尚书吏部郎,廷尉卿,左卫将军。宋受命,爲侍中。

  淡之兄弟并尽忠事武帝,恭帝每生男,辄令方便杀焉,或 诱赂内人,或密加毒害,前后如此非一。及恭帝逊位居秣陵宫, 常惧见祸,与褚后共止一室,虑有酖毒,自煮食于前。武帝将 杀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视后。褚后出别室相见,兵 人乃踰垣而入,进药于恭帝。帝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 得复人身。”乃以被掩杀之。

  后会稽郡缺,朝议欲用蔡廓,武帝曰:“彼自是蔡家佳儿, 何关人事。可用褚佛。”佛,淡之小字也。乃用淡之爲会稽太 守。

  景平元年,富阳孙氏聚合门宗谋逆,其支党在永兴县潜相 影响。永兴令羊恂觉其谋,以告淡之,淡之不信,乃以诬人之 罪收县职局。于是孙法先自号冠军大将军,与孙道庆等攻没县 邑,更相树置,遥以鄮令司马文宣爲征西大将军,建旗鸣鼓, 直攻山阴。

  淡之自假陵江将军,以山阴令陆邵领司马,加振武将军, 前员外散骑常侍王茂之爲长史,前国子博士孔欣、前员外散骑 常侍谢苓之并参军事,召行参军七十馀人。前镇西谘议参军孔 甯子、左光禄大夫孔季恭子山士并在艰中,皆起爲将军。遣队 主陈愿、郡议曹掾虞道纳二军过浦阳江。愿等战败,贼遂推锋 而前,去城二十馀里。淡之遣陆邵水军御之,而身率所领出次 近郊。邵与行参军漏恭期合力,大败贼于柯亭。淡之寻卒,諡 曰质子。

  裕之名与武帝同,故行字焉。初爲太宰琅邪王行参军,武 帝车骑参军,司徒左西属,中军谘议参军,署中兵,加建威将 军。从征鲜卑,尽其诚力。卢循攻查浦,叔度力战有功。循南 走,武帝板行广州刺史,加督,建威将军,领平越中郎将。在 任四年,广营赀货,资财丰积,坐免官,禁锢终身。还至都, 凡诸亲旧及一面之款,无不厚加赠遗。寻除太尉谘议参军、相 国右司马。武帝受命,爲右卫将军。武帝以其名家,而能竭尽 心力,甚嘉之,封番禺县男。寻加散骑常侍。永初三年,出爲 雍州刺史,领甯蛮校尉。在任三年,以清简致称。景平二年, 卒。

  子恬之嗣。恬之弟寂之,着作佐郎,早卒。寂之子暧尚宋 文帝第六女琅邪贞长公主,位太宰参军,亦早卒。暧子缋位太 子舍人,亦尚宋公主。

  缋子球字仲宝,少孤贫,笃志好学,有才思。宋建平王景 素,元徽中诛灭,唯有一女存,故吏何昌寓、王思远闻球清立, 以此女妻之。

  仕齐爲溧阳令,在县清白,资公奉而已。仕梁历都官尚书, 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领着作,司徒右长史,常侍、着作如 故。自魏孙礼、晋荀组以后,台佐加貂,始自球也。后爲散骑 常侍,光禄大夫,加给事中。

  湛之字休玄,秀之子也。尚宋武帝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 驸马都尉、着作佐郎。哀公主薨,复尚武帝第五女吴郡宣公主。 诸尚主者,并因世胄,不必皆有才能。湛之谨实有意干,故爲 文帝所知。历显位,爲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侍中,左卫 将军,左户尚书,丹阳尹。

  元凶弑逆,以爲吏部尚书,复出爲丹阳尹,统石头戍事。 孝武入伐,劭自攻新亭垒,使湛之率水师俱进,湛之因携二息 彦回、澄,登轻舟南奔。彦回始生一男,爲劭所杀。孝武即位, 以爲尚书右仆射。孝建元年,爲中书令、丹阳尹。后拜尚书左 仆射,以南奔赐爵都乡侯。大明四年卒,諡敬侯。子彦回。 彦回幼有清誉。宋元嘉末,魏军逼瓜步,百姓咸负担而立。 时父湛之爲丹阳尹,使其子弟并着芒屩,于斋前习行。或讥之, 湛之曰:“安不忘危也。”彦回时年十馀,甚有惭色。湛之有 一牛,至所爱,无故堕听事前井,湛之率左右躬自营救之,郡 中喧扰,彦回下帘不视也。又有门生盗其衣,彦回遇见,谓曰: “可密藏之,勿使人见。”此门生惭而去,不敢复还,后贵乃 归罪,待之如初。

  尚宋文帝女南郡献公主,拜驸马都尉,除着作佐郎,累迁 秘书丞。湛之卒,彦回悉推财与弟澄,唯取书数千卷。湛之有 两厨宝物,在彦回所生郭氏间,嫡母吴郡主求之,郭欲不与, 彦回曰:“但令彦回在,何患无物。”犹不许,彦回流涕固请, 乃从之。袭爵都乡侯,历位尚书吏部郎。

  景和中,山阴公主淫恣,窥见彦回悦之,以白帝。帝召彦 回西上合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备见逼迫,彦回整身而立,从 夕至晓,不爲移志。公主谓曰:“君须髯如戟,何无丈夫意? “彦回曰:“回虽不敏,何敢首爲乱阶。”

  宋明帝即位,累迁吏部尚书。有人求官,密袖中将一饼金, 因求请间,出金示之,曰:“人无知者。”彦回曰:“卿自应 得官,无假此物。若必见与,不得不相啓。”此人大惧,收金 而去。彦回叙其事,而不言其名,时人莫之知也。

  帝之在蕃,与彦回以风素相善,至是深相委仗,陈事皆见 从。改封雩都伯,历侍中,领尚书,右卫将军。

  彦回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每朝会,百 僚远国使,莫不延首目送之。明帝尝叹曰:“褚彦回能迟行缓 步,便得宰相矣。”时人以方何平叔。尝聚袁粲舍,初秋凉夕, 风月甚美,彦回援琴奏别鹄之曲,宫商既调,风神谐畅。王彧、 谢庄并在粲坐,抚节而叹曰:“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 商暂离,不可得已。”

  时伧人常珍奇与薛安都爲逆,降叛非一。后又求降,明帝 加以重位。彦回谓全其首领,于事已弘,不足大加宠异。帝不 从。珍奇寻又叛。

  彦回后爲吴兴太守,帝寝疾危殆,驰使召之,欲托后事。 及至召入,帝坐帐中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着黄 罗裸。”指床头大函曰:“文书皆函内置,此函不得复开。” 彦回亦悲不自胜。黄罗裸,乳母服也。帝虽小间,犹怀身后虑。 建安王休仁,人才令美,物情宗向,帝与彦回谋诛之,彦回以 爲不可。帝怒曰:“卿痴不足与议事。”彦回惧而奉旨。复爲 吏部尚书,卫尉卿,尚书右仆射。以母老疾,晨昏须养,辞卫 尉,不许。

  明帝崩,遗诏以爲中书令、护军将军,与尚书令袁粲受顾 命,辅幼主。粲等虽同见托,而意在彦回。彦回同心理事,务 弘俭约,百姓赖之。既而王道隆、阮佃夫用事,奸赂公行,彦 回不能禁也。

  遭所生丧,毁顿不复可识,期年不盥栉,唯泣泪处乃见其 本质焉。诏断哭,禁吊客。葬毕,起爲中军将军,本官如故。 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反,彦回与卫将军袁粲入卫宫省, 镇集衆心。彦回初爲丹阳,与从弟照同载,道逢齐高帝,彦回 举手指高帝车谓照曰:“此非常人也。”出爲吴兴,高帝饷物 别,彦回又语人曰:“此人才貌非常,将来不可测也。”及顾 命之际,引高帝豫焉。

  高帝既平桂阳,迁中领军,领南兖州,高帝固让,与彦回 及卫军袁粲书陈情,彦回、粲答书不从,高帝乃受命。其年加 彦回尚书令、侍中,给班剑二十人,固让令。三年,进爵爲侯。 服阕,改授中书监,侍中、护军如故,给鼓吹一部。

  时淮北属,江南无复鳆鱼,或有间关得至者,一枚直数千 钱。人有饷彦回鳆鱼三十枚,彦回时虽贵,而贫薄过甚,门生 有献计卖之,云可得十万钱。彦回变色曰:“我谓此是食物, 非曰财货,且不知堪卖钱,聊尔受之。虽复俭乏,宁可卖饷取 钱也。”悉与亲游噉之,少日便尽。

  明年,嫡母吴郡公主薨,毁瘠骨立。葬毕,诏摄职,固辞, 又以期祭礼及,表解职,并不许。

  苍梧暴虐稍甚,齐高帝与彦回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 上幼年,微过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纵使功成,亦 终无全地。”彦回默然,归心高帝。及废苍梧,群公集议,袁 粲、刘彦节既不受任,彦回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取事 授高帝。高帝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事乃定。顺帝立, 改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

  及袁粲怀贰,曰:“褚公眼睛多白,所谓白虹贯日,亡宋 者终此人也。”他日,粲谓彦回曰:“国家所倚,唯公与刘丹 阳及粲耳,愿各自勉,无使竹帛所笑。”彦回曰:“愿以鄙心 寄公之腹则可矣。”然竟不能贞固。

  及高帝辅政,王俭议加黄钺,任遐曰:“此大事,应报褚 公。”帝曰:“褚脱不与,卿将何计?”遐曰:“彦回保妻子, 爱性命,非有奇才异节,遐能制之。”果无违异。

  及沈攸之事起,高帝召彦回谋议,彦回曰:“西夏衅难, 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高帝密爲其备。事平,进中书 监、司空。

  齐台建,彦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爲晋丞相,求爲齐 官。高帝谦而不许。建元元年,进位司徒,侍中、中书监如故, 改封南康郡公。彦回让司徒,乃与仆射王俭书,欲依蔡谟事例。 俭以非所宜言,劝彦回受命。终不就。寻加尚书令。二年,重 申前命爲司徒,又固让。

  魏军动,高帝欲发王公以下无官者从军,彦回谏以爲无益 实用,空致扰动,上乃止。

  三年七月,帝亲尝酎,盛暑欲夜出,彦回与左仆射王俭谏, 以爲“自汉宣帝以来,不夜入庙,所以诫非常。人君之重,所 宜克慎”。从之。

  时朝廷机事,彦回多与议谋,每见从纳,礼遇甚重。上大 宴集,酒后谓朝臣曰:“卿等并宋时公卿,亦当不言我应得天 子。”王俭等未及答,彦回敛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识龙 顔。”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爲朱佑久矣。”

  彦回善弹琵琶,齐武帝在东宫宴集,赐以金镂柄银柱琵琶。 性和雅,有器度,不妄举动。宅尝失火,烟爓甚逼,左右惊扰, 彦回神色怡然,索舆徐去。然世颇以名节讥之,于时百姓语曰: “可怜石头城,甯爲袁粲死,不作彦回生。”

  高帝崩,遗诏以爲录尚书事。江左以来,无单拜录者,有 司疑立优策。尚书令王俭议,以爲“见居本官,别拜录,应有 策书,而旧事不载。中朝以来,三公王侯,则优策并设;官品 第二,策而不优。优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书职居天官, 政化之本,故尚书令品虽第三,拜必有策。录尚书品秩不见, 而总任弥重,前代多与本官同拜,故不别有策。即事缘情,不 容均之凡僚,宜有策书,用申隆寄。既异王侯,不假优文”。 从之。寻增彦回班剑三十人,五日一朝。

  顷之寝疾。彦回少时尝笃病,梦人以卜蓍一具与之,遂差 其一,至是年四十八矣,岁初便寝疾。而太白荧惑相系犯上将, 彦回虑不起,表逊位。武帝不许,乃改授司空、骠骑将军,侍 中、录尚书事如故。薨年四十八,家无馀财,负责数十万,诏 给东园秘器。

  时司空掾属以彦回未拜,疑应爲吏敬以不?王俭议:“依 礼,妇在涂,闻夫家丧,改服而入。今掾属虽未服勤,而吏节 禀于天朝,宜申礼敬。”司徒府史又以彦回既解职,而未恭后 授,府应上服以不?俭又议:“依中朝士孙德祖从乐陵迁爲陈 留,未入境,卒,乐陵郡吏依见君之礼,陈留迎吏依‘聚女有 吉日,齎衰吊 ’。司徒府宜依居官制服。”又诏赠太宰,侍中、 录尚书、公如故,增班剑爲六十人,葬送礼悉依宋太保王弘故 事,諡曰文简。先是庶姓三公,车需车未有定格,王俭议官品第 一,皆加幢络,自彦回始也。又诏彦回妻宋故巴西主埏隧暂啓, 宜赠南康郡公夫人。

  长子贲字蔚先,少耿介。父背袁粲等附高帝,贲深执不同, 终身愧恨之,有栖退之志。位侍中。彦回薨,服阕,见武帝, 贲流涕不自胜。上甚嘉之,以爲侍中、领步兵校尉、左户尚书。 常谢病在外,上以此望之,遂讽令辞爵,让与弟蓁,仍居墓下。 及王俭薨,乃骑水牛出吊,以系门外柱,入哭尽哀而退,家人 不知也。会疾笃,其子霁载以归。疾小间,知非故处,大怒, 不肯复饮食,内外合悉钉塞之,不与人相闻,数日裁馀气息。 谢伷闻其弊,往候之,排合不可开,以杵捶破,进见贲曰 : “事之不可得者身也,身之不可全者名也,名与身俱灭者君也, 岂不全之哉!”贲曰:“吾少无人间心,岂身名之可慕。但愿 啓手归全,必在旧陇。儿辈不才,未达馀趣,移尸徙殡,失吾 素心,更以此爲恨耳。”永明七年卒。

  蓁字茂绪,位义兴太守。八年,改封巴东郡公。明年,表 让封还贲子霁,诏许之。建武末,蓁位太子詹事、度支尚书, 领前军将军。永元元年卒,赠太常,諡穆子。

  蓁子向字景政,年数岁,父母相继亡没,哀毁若成人,亲 表异之。及长,淹雅有器量,位长兼侍中。向风仪端丽,眉目 如画,每公庭就列,爲衆所瞻望焉。仕梁,卒于北中郎庐陵王 长史。子翔。

  翔字世举,起家秘书郎,累迁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 梁武帝宴群臣乐游苑,别诏翔与王训爲二十韵诗,限三刻成。 翔于坐立奏,帝异焉,即日补宣城王文学,俄迁友。时宣城友、 文学加正王二等,翔超爲之,时论美焉。

  出爲义兴太守,在政洁己,省繁苛,去游费,百姓安之。 郡西亭有古树,积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叶,咸以爲善政 所感。以秩满,吏人诣阙请之,敕许焉。寻征爲吏部郎,去郡, 百姓无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辞。翔居小选公清,不爲请属易 意,号爲平允。迁侍中。

  太清二年,守吏部尚书,丁母忧,以毁卒。翔少有孝行, 爲侍中时,母病笃,请沙门祈福,中夜忽见户外有异光,又闻 空中弹指。及旦,疾遂愈,咸以爲精诚所致云。

  澄字彦道,彦回弟也。初湛之尚始安公主,薨,纳侧室郭 氏,生彦回。后尚吴郡主,生澄。彦回事主孝谨,主爱之。湛 之亡,主表彦回爲嫡。澄尚宋文帝女庐江公主,拜驸马都尉。 历官清显,善医术。

  建元中,爲吴郡太守,百姓李道念以公事到郡,澄见谓曰: “汝有重疾。”答曰:“旧有冷疾,至今五年,衆医不差。” 澄爲诊脉,谓曰:“汝病非冷非热,当是食白瀹鸡子过多所 致。”令取苏一升煮服之。始一服,乃吐出一物,如升,涎裹 之动,开看是鸡雏,羽翅爪距具足,能行走。澄曰:“此未尽。” 更服所馀药,又吐得如向者鸡十三头,而病都差,当时称妙。 豫章王感病,高帝召澄爲疗,立愈。寻迁左户尚书。

  彦回薨,澄以钱一万一千就招提寺赎高帝所赐彦回白貂坐 褥,坏作裘及缨,又赎彦回介帻犀导及彦回常所乘黄牛。永明 元年,爲御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锢,见原。迁侍中,领右 军将军,以勤谨见知。澄女爲东昏皇后。永元元年卒,追赠金 紫光禄大夫。

  照字彦宣,彦回从父弟也。父法显,鄱阳太守。

  照少有高节,王俭尝称才堪保傅。爲安成郡还,以一目眇, 召爲国子博士,不拜。

  常非彦回身事二代。彦回子贲往问讯照,照问曰:“司空 今日何在?”贲曰:“奉玺绂,在齐大司马门。”照正色曰: “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彦回拜司徒, 宾客满坐,照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门户不 幸,乃复有今日之拜。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是一名士邪? 名德不昌,遂有期颐之寿。”

  彦回性好戏,以轺车给之,照大怒曰:“着此辱门户,那 可令人见。”索火烧之,驭人奔车乃免。照弟炫。

  炫字彦绪,少清简,爲从舅王景文所知。从兄彦回谓人曰: “从弟廉胜独立,乃十倍于我。”

  爲正员郎。从宋明帝射雉,帝至日中无所得,甚猜羞,召 问侍臣曰:“吾旦来如臯,遂空行可笑。”坐者莫答,炫独曰: “今节候虽适,而云雾尚凝,故斯翬之禽,骄心未警。但得 神驾游豫,群情便可载驩。”帝意解,乃于雉场置酒。迁中书 侍郎、司徒右长史。

  升明初,炫以清尚,与彭城刘俣、陈郡谢朏、济阳江斅入 殿侍文义,号爲四友。齐台建,爲侍中,领步兵校尉。以家贫, 建元初,出补东阳太守。前后三爲侍中,与从兄彦回操行不同, 故彦回之世,不至大官。

  永明元年,爲吏部尚书。炫居身清立,非吊问不杂交游, 论者以爲美。及在选部,门庭萧索,宾客罕至。出行,左右常 捧一黄纸帽箱,风吹纸剥殆尽。罢江夏郡还,得钱十七万,于 石头并分与亲族。病无以市药,以冠剑爲质。表自陈解,改授 散骑常侍,领安成王师。国学建,以本官领博士。未拜卒,无 以殡敛,时年四十一。赠太常,諡贞子。子澐。

  澐字士洋。仕梁爲曲阿令。历晋安王中录事,正员郎,乌 程令。兄游亡,弃县还,爲太尉属,延陵令,中书侍郎,太子 率更令,御史中丞,湘东王府谘议参军。卒。

  澐之爲县令,清慎可纪。好学,解音律,重宾客,雅爲湘 东王所亲爱。

  澐子蒙位太子舍人。蒙子玠。

  玠字温理,九岁而孤,爲叔父骠骑从事中郎随所养。早有 令誉,先达多以才器许之。及长,美风仪,善占对,博学能属 文,词义典实,不尚淫靡。

  陈天嘉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还迁中书侍郎。

  太建中,山阴县多豪猾,前后令皆以赃汙免,宣帝谓中书 舍人蔡景历曰:“稽阴大邑,久无良宰,卿文士之内,试思其 人。”景历进玠,帝曰:“甚善,卿言与朕意同。”乃除山阴 令。县人张次的、王休达等与诸猾吏贿赂通奸,全丁大户类多 隐没。玠锁次的等,具状啓台,宣帝手敕慰劳,并遣使助玠搜 括,所出军人八百余户。时舍人曹义达爲宣帝所宠,县人陈信 家富,谄事义达,信父显文恃势横暴。玠乃遣使执显文,鞭之 一百,于是吏人股栗。信后因义达谮玠,竟坐免官。玠在任岁 馀,守禄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县境种蔬菜以自 给。或以玠非百里才,玠曰:“吾委输课最,不后列城,除残 去暴,奸吏局蹐。若谓其不能自润脂膏,则如来命,以爲不达 从政,吾未服也。”时人以爲信然。皇太子知玠无还装,手书 赐粟米二百斛,于是还都。

  后累迁御史中丞。玠刚毅有胆决,善骑射。尝从司空侯安 都于徐州出猎,遇猛兽,玠射之,载发皆中口入腹,俄而兽毙。 及爲御史中丞,甚有直绳之称。卒于官,皇太子亲制志铭,以 表惟旧。至德二年,赠秘书监。所制章奏杂文二百馀篇,皆切 事理,由是见重于世。

  子亮,位尚书殿中侍郎。

  论曰:褚氏自至江左,人焉不坠。彦回以此世资,时誉早 集,及于逢迎兴运,谤议沸腾,既以人望见推,亦以人望而责 也。照贞劲之性,炫廉胜之风,求之古人,亦何以加此。玠公 平谅直,文武兼资,可谓世业无陨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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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彦回幼年时期就有高洁的声誉。宋朝元嘉末年,魏军逼近瓜步,百姓都整好东西,准备逃走。当时他的父亲褚湛之做丹阳尹,让他的子弟都穿着草鞋,在斋房前练习走路。有人讥笑他,褚湛之说:“这是安不忘危。”褚彦回当时年龄十几岁,很觉得惭愧。褚湛之有一头牛,是他最喜欢的,无故地掉在了堂屋前面的井里,褚湛之率左右众人亲自营救,郡中非常喧闹,褚彦回放下门帘不看。又有一个仆役偷了他的衣服,褚彦回遇见了,对他说:“可以严密地把它藏起来,不要让别人看见。”这个仆役很惭愧地走了,不敢再回来,后来褚彦回富贵了,那个人又回来谢罪,褚彦回待他和起初一样。 褚彦回与宋文帝的女儿南郡献公主结婚,被任命为驸马都尉,授职著作佐郎,逐渐调任秘书丞。褚湛之死后,褚彦回把财产全部推给弟弟褚澄,只取书几千卷。褚湛之有两厨宝物,在褚彦回的生母郭氏那里,他的嫡母吴郡主去要,郭氏企图不给,褚彦回说:“只要彦回在,怎么还怕没有钱?”郭氏还是不给,褚彦回流着眼泪坚持请求,才答应他了。后来承袭了都乡侯的爵位,曾担任尚书吏部郎。 景和时期,山阴公主淫荡放肆,窥见了褚彦回,很喜欢他,就告诉了前废帝,废帝就召褚彦回到西上阁住宿十天,公主就在夜间去那里找他,用尽各种办法逼迫,褚彦回严肃地站在那里,从晚上直到早晨,不为她动摇心志。公主对他说:“您的胡须像戟矛,为什么却没有丈夫意气?”褚彦回说:“彦回虽然不聪慧,怎么敢带头进行淫乱?” 宋明帝即位,逐步升迁为吏部尚书。有人找他求官,秘密地在袖子里藏了一块金子,请求他在闲暇的时候单独谈话,拿出金子来给他看,说:“别人都不知道。”褚彦回说:“您自己应该得官,用不着这种东西。如果一定要送我,那就不得不上报了。”这个人非常害怕,收起金子走了。褚彦回向别人说起这件事,而不说他的名字,当时的人都不知道他。 明帝在地方任职的时候,与褚彦回因为风格同一向友好,到现在则对他深深地委任和信赖,提出什么事情一概听从。改封他为雩都伯,曾任侍中,兼尚书、右卫将军。 褚彦回仪表很美,讲究举止,俯仰进退,都很有风度。每当朝会,百官和远国的使节,无不翘首目送他。明帝曾经慨叹说:“褚彦回能迟缓行步,就可以当宰相了。”当时的人把他比作何平叔。他们曾经聚集在袁粲家中,初秋的一个凉爽的晚上,风月很美,褚彦回拿来琴,奏起了《别鹤》的曲子,音调准确,气韵流畅。王..、谢庄都在袁粲的座席上,击着拍子叹息说:“以没有牵累的精神,配上具有韵律的乐器,乐调暂时离开,也不会立刻停止。” 当时的鄙贱人常珍奇和薛安都叛乱,投降来、叛变去不止一次。后来又请求投降,明帝给予他很重要的职位。褚彦回说保全他的脑袋,就已经算是宽宏,不值得大加特殊的恩宠。明帝不听。常珍奇不久又叛变。 褚彦回后来担任吴兴太守,明帝卧病危险,派遣使者驰马去召他,想托付后事。等到召进来,明帝坐在帐中流着眼泪说:“我近来病危,所以召见卿,想让你穿黄罗裙。”他指着床头上的大匣子说:“文书都在匣子里边装着,这个匣子不能再打开。”褚彦回也悲伤得不能自制。黄罗裙,是他乳母的衣服。明帝即使在小时候,就怀着对身后的考虑。建安王刘休仁,人才优秀,众人尊崇,明帝找褚彦回谋划把他杀掉,褚彦回认为不可以这样。明帝发怒说:“卿呆痴,不值得跟你讨论事情。”褚彦回恐惧而遵奉了他的意旨。又做了吏部尚书、卫尉卿、尚书右仆射,因为母亲年老有病,早晚需要奉养,所以要求辞去卫尉卿,没有准许。 明帝去世,遗诏让他担任中书令、护军将军,他与尚书令袁粲一同受到顾命,辅佐幼主。袁粲等人虽然同被托付,而主要用意则在褚彦回。褚彦回与他们同心处理政事,务求节省简约,百姓十分信赖。不久王道隆、阮佃夫掌权,贿赂公行,褚彦回已经不能禁止了。 遭到了生母的丧事,他过度哀伤很快身体消瘦不能辨认,他整整一年没有洗澡梳头,只有在哭泣流泪的时候才可以见到他本来的形貌。诏令截止哭泣,禁止客人吊丧。葬罢以后,起用为中军将军,本来的职务不变。 元徽二年(474),桂阳王刘休范造反,褚彦回与卫将军袁粲入内保卫皇宫,镇定凝聚大众的人心。褚彦回起初做丹阳尹,曾经和他的弟弟褚癤同坐一辆车子,路上遇到齐高帝,褚彦回举手指着高帝的车子对褚癤说:“这不是一个平常的人。”后来出任吴兴太守,高帝赠物告别,褚彦回又对别人说:“这个人才貌不凡,将来不可预料。”等到顾命期间,引拔高帝参与掌权。 高帝平定了桂阳,调任中领军,兼任南兖州刺史,高帝坚持推让,给褚彦回和卫军袁粲上书陈述自己的心情,褚彦回、袁粲不答应,高帝才接受了命令。这一年任命褚彦回为尚书令、侍中,配给仪仗二十人,他坚持辞让。元徽三年,晋升爵位为侯。服丧期满,改授他为中书监,侍中、护军职务依旧,配给乐队一支。 当时淮水属于北朝,江南不再有鳆鱼,偶尔有人辗转得到的,一条值几千钱。有人赠给褚彦回鳆鱼三十条,褚彦回当时虽然高贵,但是过于贫穷,有的仆人献计把它卖掉,说可以得到十万钱。褚彦回脸色一变说:“我觉得这是食物,不是财货,而且不知道可以卖钱,姑且接受。虽然家中节俭困乏,怎么可以卖掉赠送的东西换钱呢?”结果全部给了亲朋去吃,不几天便吃完了。 第二年,嫡母吴郡公主去世,哀伤过甚,极为消瘦。葬罢,诏令他代职,坚持推辞,又因为周年祭礼来到,上表解职,都没有准许。 苍梧王的暴虐逐渐加剧,齐高帝与褚彦回及袁粲谈论时事,袁粲说:“主上年幼,微小的过失容易改正,伊尹、霍光的做法,不是衰世所能做的,纵使成功了,也终于没有完整的土地。”褚彦回默不作声,倾心于高帝。等到苍梧王被废除,公卿们在一起商议,袁粲、刘彦节都不肯接受委任,褚彦回说:“除了萧公没人能了结此事。”手取用物交给高帝。高帝说:“大家都不肯,我怎么能再推辞!”事情才安定下来。顺帝登基,改称褚彦回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职务依旧,卫士五十人入殿。 等到袁粲怀了叛逆之心,说:“褚公眼睛中白色很多,就是所谓白虹贯日,灭亡宋朝的最终是这个人。”后来有一天,袁粲对褚彦回说:“国家所依赖的,只有您和刘丹阳及袁粲罢了,希望各人自勉,不要让竹帛所写的史书笑话我们。”褚彦回说:“希望把我的心放到您的肚子里就可以了。”然而终于不能坚贞固守。 到了高帝辅政,王俭提议为高帝加黄钺,任遐说:“这是大事,应该报告褚公。”高帝说:“褚公如果不给,您将怎么办?”任遐说:“褚彦回保护妻子,爱惜生命,并没有奇才异节,我能制服他。”果然褚彦回没有反对。 后来沈攸之事件发生,高帝召褚彦回谋划,褚彦回说:“西夏发难,事情必定不会成功,您应当首先防备内部。”高帝秘密地进行了防备。事情平定,晋升为中书监、司空。 齐台建立,褚彦回告诉高帝,引用何曾由魏朝的司徒任晋朝的丞相为例,请求做齐官。高帝很谦虚但没有准许。建元元年(479),晋升职位为司徒,侍中、中书监职务依旧,改封为南康郡公。褚彦回辞让司徒,便给仆射王俭写信,想依照蔡谟的事例。王俭认为不应该这样说,劝褚彦回接受任命。但终于没有就任。不久任命为尚书令。建元二年,重申前次的命令为司徒,又坚持推让。 魏军出动,高帝打算发动王公以下无官的人去从军,褚彦回上谏认为对实用没有好处,空致扰动,皇上才停下来了。 建元三年七月,高帝亲尝醇酒,盛夏的时候想夜间出去,褚彦回与左仆射王俭进行劝谏,认为:“从汉宣帝以来,不在夜间进入宗庙,用以防备异常事情的发生。君主极为重要,是应该谨慎行事的。”高帝听从了他。 当时朝廷的机要事情,褚彦回大多参与谋议,常常被采纳,很受礼遇。有一次皇上大开宴席,酒后对朝臣说:“卿等都是宋朝时的公卿,怕也没有料到我应该得到天子。”王俭等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褚彦回拿着手板说:“陛下不能说臣没有早识龙颜。”皇上笑着说:“我有愧于文叔,知道您是朱祜已经很久了。” 褚彦回善于弹奏琵琶,齐武帝在东宫举行宴会,赐给他金缕柄银柱琵琶。他性格温和典雅,有度量,不乱作举动。他的宅院中曾经失火,烟气和火焰逼人,左右的人惊慌纷乱,褚彦回神色安然,找了一辆车子慢慢离去。然而世人却常常以名节非议他,当时百姓俗语说:“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彦回生。” 高帝逝世,遗诏任命褚彦回为录尚书事。江东建都以来,没有单独任命为录尚书事的,有关部门怀疑应该立下优文还是策书。尚书令王俭提议,认为“现居本官,另外任命为录尚书事,应该有策书,而过去的史书不载。中叶以来,三公王侯,则策书优文并设;官品第二,用策书而不用优文。优,就是赞美;策,则兼以说明委寄。尚书职务居于天官,是政治教化的根本,所以尚书令品级虽然第三,任命必定有策书。录尚书品级不见记载,而总领的职守更重,前代大多和本官同时任命,所以不再另外有策书。根据事实推论情理,不能够等同于一般官员,应该有策书,用以表明隆重。既然不同于王侯,也就用不着优文了”。于是就听从了他的说法。很快增加褚彦回的仪仗为三十人,五天上朝一次。 不久褚彦回生病卧床。褚彦回少年时候曾经病得很重,梦见有人把一套算命的卜蓍送给他,随后就发现少了其中一个,到现在已经四十八岁了,年初就卧病。而太白星和荧惑星相继侵犯上将星,褚彦回担心不能再起来,上表请求退职。武帝不准许,于是改任他为司空、骠骑将军,侍中、录尚书事职位依旧。去世的时候年龄四十八岁,家中没有余财,欠债数十万,诏令赐给东园的秘密宝器。 当时司空的佐官因为褚彦回没有上任,怀疑是否应该对他使用属官的礼节,王俭论证说:“依照《礼》,新娘在出嫁的路上,听到丈夫家有了丧事,改服而入。现在佐官虽然没有随同工作,但是属吏的礼节是由天朝规定的,应该表示以礼相敬。”司徒府的官吏又因为褚彦回已经解职,而没有接受新的任命,府中的佐官是否应该为他服丧呢?王俭又论证说:“依照本朝中叶士孙德祖从乐陵调任到陈留,还没有入境,去世了,乐陵郡的官吏依照晋见太守的礼节,陈留迎接的官吏依照‘娶女有吉日,以齐衰吊丧’。司徒府应该依照所居的官位来定丧服。”又诏令赠他为太宰,侍中、录尚书、南康郡公依旧不变,增加仪仗为六十人,送葬的礼仪完全依照宋朝太保王弘的旧例,谥号为文简。在此以前,庶姓的三公,丧车没有固定的规格,王俭建议官品第一,都加旗帜和网络,就是从褚彦回开始的。又诏令褚彦回的妻子、宋朝已故巴西主的墓道暂时开启,应该追赠为南康郡公夫人。 褚玠字温理,九岁就成为孤儿,为叔父骠骑中郎褚随所抚养。很早就有美好的声誉,先辈贤达大多以他的才干对他加以称许。长大以后,仪表风度很美,善于应口对答,博学能写文章,词义典雅充实,不崇尚淫靡。 陈朝天嘉年间(560~566),兼通直散骑常侍出使齐国,回来以后调任中书侍郎。 太建时期(569~582),山阴县有很多奸猾的土豪,前后县令都因为贪赃受贿免官,宣帝对中书舍人蔡景历说:“会稽的山阴是个大镇,很久没有好县官,您可以在文士之内,考虑一下合适的人选。”蔡景历推荐 褚玠,宣帝说:“很好,您的话与朕的意思相同。”于是就任命他为山阴令。县中人张次的、王休达等和各个狡猾官吏贿赂勾结,成年男子和大户大多隐瞒起来。 褚玠监禁了张次的等人,如实上报给朝廷,宣帝亲手写诏书进行慰劳,并且派遣使者帮助褚玠搜索检查,查出了军人八百多户。当时舍人曹义达被宣帝所宠爱,县中人陈信家里富有,献媚巴结曹义达,陈信的父亲陈显文仗势横行。 褚玠便派人逮捕了陈显文,鞭打一百,于是吏人两腿战栗。陈信后来通过曹义达说褚玠的坏话,褚玠竟然因此而被免官。褚玠在任一年多,只是守着自己的俸禄而已,离职那天,他无力自己回京,于是便留在县境以内种蔬菜自给。有人认为 褚玠不是县令之才,褚玠说:“我运输纳税,不落在各城后面,除恶去暴,奸吏惧怕。如果是指我不会搜刮钱财,那么不算说错,如果是认为我不了解从政,那我是不服气的。”当时的人认为他说得很对。皇太子知道 褚玠没有回京的行装,便手书赐给粟米二百斛,于是才回到了京城。后来逐步升迁为御史中丞。褚玠刚毅有胆量,敢决断,善于骑马射箭。曾经随着司空侯安都在徐州出去打猎,遇到了猛兽, 褚玠拿弓箭向它射击,所发的箭都是射入口中进入腹内,不一会野兽就死了。等他做了御史中丞,很有直绳的称号,死在官任上,皇太子亲自撰写志铭,以表示旧时的友谊。至德二年(584),赠他为秘书监。他所撰写的章奏、杂文二百多篇,都切合事理,因此被世人所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