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 沈约
范云,字彦龙,南乡舞阴人,晋平北将军汪六世孙也。年八岁,遇宋豫州刺史 殷琰于涂,琰异之,要就席,云风姿应对,傍若无人。琰令赋诗,操笔便就,坐者 叹焉。尝就亲人袁照学,昼夜不怠。照抚其背曰:“卿精神秀朗而勤于学,卿相才 也。”少机警有识,且善属文,便尺牍,下笔辄成,未尝定藁,时人每疑其宿构。 父抗,为郢府参军,云随父在府,时吴兴沈约、新野庾杲之与抗同府,见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书佐,转法曹行参军。俄而沈攸之举兵围郢城,抗时为府长流, 入城固守,留家属居外。云为军人所得,攸之召与语,声色甚厉,云容貌不变,徐 自陈说。攸之乃笑曰:“卿定可儿,且出就舍。”明旦,又召令送书入城。城内或 欲诛之,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违其命,祸必及亲,今日就戮,甘心如 荠。”长史柳世隆素与云善,乃免之。
齐建元初,竟陵王子良为会稽太守,云始随王,王未之知也。会游秦望,使人 视刻石文,时莫能识,云独诵之,王悦,自是宠冠府朝。王为丹阳尹,召为主簿, 深相亲任。时进见齐高帝,值有献白乌者,帝问此为何瑞?云位卑,最后答曰: “臣闻王者敬宗庙,则白乌至。”时谒庙始毕。帝曰:“卿言是也。感应之理,一 至此乎!”转补征北南郡王刑狱参军事,领主簿如故,迁尚书殿中郎。子良为司徒, 又补记室参军事,寻授通直散骑侍郎、领本州大中正。出为零陵内史,在任洁己, 省烦苛,去游费,百姓安之。明帝召还都,及至,拜散骑侍郎。复出为始兴内史。 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谋共杀害,不则逐去之。边带蛮俚,尤多盗贼, 前内史皆以兵刃自卫。云入境,抚以恩德,罢亭候,商贾露宿,郡中称为神明。仍 迁假节、建武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初,云与尚书仆射江祏善,祏姨弟徐 艺为曲江令,深以托云。有谭俨者,县之豪族,艺鞭之,俨以为耻,诣京诉云,云 坐征还下狱,会赦免。永元二年,起为国子博士。
初,云与高祖遇于齐竟陵王子良邸,又尝接里闬,高祖深器之。及义兵至京邑, 云时在城内。东昏既诛,侍中张稷使云衔命出城,高祖因留之,便参帷幄,仍拜黄 门侍郎,与沈约同心翊赞。俄迁大司马谘议参军、领录事。梁台建,迁侍中。时高 祖纳齐东昏余妃,颇妨政事,云尝以为言,未之纳也。后与王茂同入卧内,云又谏 曰:“昔汉祖居山东,贪财好色,及入关定秦,财帛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增以 为其志大故也。今明公始定天下,海内想望风声,奈何袭昏乱之踪,以女德为累。” 王茂因起拜曰:“范云言是,公必以天下为念,无宜留惜。”高祖默然。云便疏令 以余氏赉茂,高祖贤其意而许之。明日,赐云、茂钱各百万。
天监元年,高祖受禅,柴燎于南郊,云以侍中参乘。礼毕,高祖升辇,谓云曰: “朕之今日,所谓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云对曰:“亦愿陛下日慎一日。”高祖 善之。是日,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以佐命功封霄城县侯,邑千户。云以旧恩见 拔,超居佐命,尽诚翊亮,知无不为。高祖亦推心任之,所奏多允。尝侍宴,高祖 谓临川王宏、鄱阳王恢曰:“我与范尚书少亲善,申四海之敬;今为天下主,此礼 既革,汝宜代我呼范为兄。”二王下席拜,与云同车还尚书下省,时人荣之。其年, 东宫建,云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寻迁尚书右仆射,犹领吏部。顷之,坐违诏用人, 免吏部,犹为仆射。
云性笃睦,事寡嫂尽礼,家事必先谘而后行。好节尚奇,专趣人之急。少时与 领军长史王畡善,畡亡于官舍,贫无居宅,云乃迎丧还家。躬营含殡。事竟陵王子 良恩礼甚隆,云每献损益,未尝阿意。子良尝启齐武帝论云为郡。帝曰:“庸人, 闻其恒相卖弄,不复穷法,当宥之以远。”子良曰:“不然。云动相规诲,谏书具 存,请取以奏。”既至,有百余纸,辞皆切直。帝叹息,因谓子良曰:“不谓云能 尔。方使弼汝,何宜出守。”齐文惠太子尝出东田观获,顾谓众宾曰:“刈此亦殊 可观。”众皆唯唯。云独曰:“夫三时之务,实为长勤。伏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 无徇一朝之宴逸。”既出,侍中萧缅先不相识,因就车握云手曰:“不图今日复闻 谠言。”及居选官,任守隆重,书牍盈案,宾客满门,云应对如流,无所壅滞,官 曹文墨,发擿若神,时人咸服其明赡。性颇激厉,少威重,有所是非,形于造次, 士或以此少之。初,云为郡号称廉洁,及居贵重,颇通馈饷;然家无蓄积,随散之 亲友。
二年,卒,时年五十三。高祖为之流涕,即日舆驾临殡。诏曰:“追远兴悼, 常情所笃;况问望斯在,事深朝寄者乎!故散骑常侍、尚书右仆射、霄城侯云,器 范贞正,思怀经远,爰初立志,素履有闻。脱巾来仕,清绩仍著。燮务登朝,具瞻 惟允。绸缪翊赞,义简朕心,虽勤非负靮,而旧同论讲。方骋远涂,永毘庶政;奄 致丧殒,伤悼于怀。宜加命秩,式备徽典。可追赠侍中、卫将军,仆射、侯如故。 并给鼓吹一部。”礼官请谥曰宣,敕赐谥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官至太子中 舍人。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也。祖林子,宋征虏将军。父璞,淮南太守。璞元 嘉末被诛,约幼潜窜,会赦免。既而流寓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倦。母恐其以劳 生疾,常遣减油灭火。而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能属文。起家奉朝请。 济阳蔡兴宗闻其才而善之;兴宗为郢州刺史,引为安西外兵参军,兼记室。兴宗尝 谓其诸子曰:“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事之。”及为荆州,又为征西记室参军,带 关西令。兴宗卒,始为安西晋安王法曹参军,转外兵,并兼记室。入为尚书度支郎。
齐初为征虏记室,带襄阳令,所奉之王,齐文惠太子也。太子入居东宫,为步 兵校尉,管书记,直永寿省,校四部图书。时东宫多士,约特被亲遇,每直入见, 影斜方出。当时王侯到宫,或不得进,约每以为言。太子曰:“吾生平懒起,是卿 所悉,得卿谈论,然后忘寝。卿欲我夙兴,可恒早入。”迁太子家令,后以本官兼 著作郎,迁中书郎,本邑中正,司徒右长史,黄门侍郎。时竟陵王亦招士,约与兰 陵萧琛、琅邪王融、陈郡谢朓、南乡范云、乐安任昉等皆游焉,当世号为得人。俄 兼尚书左丞,寻为御史中丞,转车骑长史。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为宁朔将军、 东阳太守。明帝即位,进号辅国将军,征为五兵尚书,迁国子祭酒。明帝崩,政归 冢宰,尚书令徐孝嗣使约撰定遗诏。迁左卫将军,寻加通直散骑常侍。永元二年, 以母老表求解职,改授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征虏将军、南清河太守。
高祖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司马,将军如故。时高祖勋业既 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高祖默而不应。佗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 风期万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今童儿牧竖,悉知 齐祚已终,莫不云明公其人也。天文人事,表革运之征,永元以来,尤为彰著。谶 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历然在记。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苟是历数所至, 虽欲谦光,亦不可得已。”高祖曰:“吾方思之。”对曰:“公初杖兵樊、沔,此 时应思,今王业已就,何所复思。昔武王伐纣,始入,民便曰吾君,武王不违民意, 亦无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气序,比于周武,迟速不同。若不早定大业,稽天人 之望,脱有一人立异,便损威德。且人非金玉,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 子孙?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心。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 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高祖然之。约出,高祖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高祖 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 许诺,而约先期入,高祖命草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高祖初无所改。俄 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约出,问曰:“何以 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顷,高祖召范云谓曰:“生平与 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云曰:“公今知约,不 异约今知公。”高祖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 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兼右仆射。高祖受禅,为尚书仆射,封建昌 县侯,邑千户,常侍如故。又拜约母谢为建昌国太夫人。奉策之日,右仆射范云等 二十余人咸来致拜,朝野以为荣。俄迁尚书左仆射,常侍如故。寻兼领军,加侍中。 天监二年,遭母忧,舆驾亲出临吊,以约年衰,不宜致毁,遣中书舍人断客节哭。 起为镇军将军、丹阳尹,置佐史。服阕,迁侍中、右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扬州 大中正,关尚书八条事,迁尚书令,侍中、詹事、中正如故。累表陈让,改授尚书 左仆射、领中书令、前将军,置佐史,侍中如故。寻迁尚书令,领太子少傅。九年, 转左光禄大夫,侍中、少傅如故,给鼓吹一部。
初,约久处端揆,有志台司,论者咸谓为宜,而帝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见 许。与徐勉素善,遂以书陈情于勉曰:“吾弱年孤苦,傍无期属,往者将坠于地, 契阔屯邅,困于朝夕,崎岖薄宦,事非为己,望得小禄,傍此东归。岁逾十稔,方 忝襄阳县,公私情计,非所了具,以身资物,不得不任人事。永明末,出守东阳, 意在止足;而建武肇运,人世胶加,一去不返,行之未易。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门, 因此谋退,庶几可果,托卿布怀于徐令,想记未忘。圣道聿兴,谬逢嘉运,往志宿 心,复成乖爽。今岁开元,礼年云至,悬车之请,事由恩夺。诚不能弘宣风政,光 阐朝猷,尚欲讨寻文簿,时议同异。而开年以来,病增虑切,当由生灵有限,劳役 过差,总此凋竭,归之暮年,牵策行止,努力祗事。外观傍览,尚似全人,而形骸 力用,不相综摄,常须过自束持,方可黾勉。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关。上热下冷, 月增日笃,取暖则烦,加寒必利,后差不及前差,后剧必甚前剧。百日数旬,革带 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以此推算,岂能支久?若此不休,日复一日, 将贻圣主不追之恨。冒欲表闻,乞归老之秩。若天假其年,还是平健,才力所堪, 惟思是策。”勉为言于高祖,请三司之仪,弗许,但加鼓吹而已。
约性不饮酒,少嗜欲,虽时遇隆重,而居处俭素。立宅东田,瞩望郊阜。尝为 《郊居赋》,其辞曰:
惟至人之非己,固物我而兼忘。自中智以下洎,咸得性以为场。兽因窟而获骋, 鸟先巢而后翔。陈巷穷而业泰,婴居湫而德昌。侨栖仁于东里,凤晦迹于西堂。伊 吾人之褊志,无经世之大方。思依林而羽戢,愿托水而鳞藏。固无情于轮奂,非有 欲于康庄。披东郊之寥廓,入蓬藋之荒茫。既从竖而横构,亦风除而雨攘。
昔西汉之标季,余播迁之云始。违利建于海昏,创惟桑于江汜。同河济之重世, 逾班生之十纪。或辞禄而反耕,或弹冠而来仕。逮有晋之隆安,集艰虞于天步。世 交争而波流,民失时而狼顾。延乱麻于井邑,曝如莽于衢路。大地旷而靡容,旻天 远而谁诉。伊皇祖之弱辰,逢时艰之孔棘。违危邦而窘惊,访安土而移即。肇胥宇 于硃方,掩闲庭而晏息。值龙颜之郁起,乃凭风而矫翼。指皇邑而南辕,驾修衢以 骋力。迁华扉而来启,张高衡而徙植。傍逸陌之修平,面淮流之清直。芳尘浸而悠 远,世道忽其窊隆。绵四代于兹日,盈百祀于微躬。嗟弊庐之难保,若霣箨之从风。 或诛茅而剪棘,或既西而复东。乍容身于白社,亦寄孥于伯通。
迹平生之耿介,实有心于独往。思幽人而轸念,望东皋而长想。本忘情于徇物, 徒羁绁于天壤。应屡叹于牵丝,陆兴言于世网。事滔滔而未合,志悁悁而无爽。路 将殚而弥峭,情薄暮而逾广。抱寸心其如兰,何斯愿之浩荡。咏归欤而踯跼,眷岩 阿而抵掌。
逢时君之丧德,何凶昏之孔炽。乃战牧所未陈,实升陑所不记。彼黎元之喋喋, 将垂兽而为饵。瞻穹昊而无归,虽非牢而被胾。始叹丝而未睹,终逌组而后值。寻 贻爱乎上天,固非民其莫甚。授冥符于井翼,实灵命之所禀。当降监之初辰,值积 恶之云稔。宁方割于下垫,廓重氛于上墋。躬靡暇于朝食,常求衣于夜枕。既牢笼 于妫、夏,又驱驰乎轩、顼。德无远而不被,明无微而不烛。鼓玄泽于大荒,播仁 风于遐俗。辟终古而遐念,信王猷其如玉。
值衔《图》之盛世,遇兴圣之嘉期。谢中涓于初日,叨光佐于此时。阙投石之 猛志,无飞矢之丽辞。排阳鸟而命邑,方河山而启基。翼储光于三善,长王职于百 司。兢鄙夫之易失,惧宠禄之难持。伊前世之贵仕,罕纡情于丘窟。譬丛华于楚、 赵,每骄奢以相越。筑甲馆于铜驼,并高门于北阙。辟重扃于华阃,岂蓬蒿所能没。 敖传嗣于墝壤,何安身于穷地。味先哲而为言,固余心之所嗜。不慕权于城市,岂 邀名于屠肆。咏希微以考室,幸风霜之可庇。
尔乃傍穷野,抵荒郊;编霜菼,葺寒茅。构栖噪之所集,筑町疃之所交。因犯 檐而刊树,由妨基而剪巢。决渟洿之汀濙,塞井甃之沦坳。艺芳枳于北渠,树修杨 于南浦。迁甕牖于兰室,同肩墙于华堵。织宿楚以成门,籍外扉而为户。既取阴于 庭樾,又因篱于芳杜。开阁室以远临,辟高轩而旁睹。渐沼沚于溜垂,周塍陌于堂 下。其水草则苹萍芡芰,菁藻蒹菰;石衣海发,黄荇绿蒲。动红荷于轻浪,覆碧叶 于澄湖。飡嘉实而却老,振羽服于清都。其陆卉则紫鳖绿葹,天著山韭;雁齿麋舌, 牛脣彘首。布濩南池之阳,烂漫北楼之后。或幕渚而芘地,或萦窗而窥牖。若乃园 宅殊制,田圃异区。李衡则橘林千树,石崇则杂果万株。并豪情之所侈,非俭志之 所娱。欲令纷披蓊郁,吐绿攒硃;罗窗映户,接溜承隅。开丹房以四照,舒翠叶而 九衢。抽红英于紫带,衔素蕊于青跗。其林鸟则翻泊颉颃,遗音下上;楚雀多名, 流嘤杂响。或班尾而绮翼,或绿衿而绛颡。好叶隐而枝藏,乍间关而来往。其水禽 则大鸿小雁,天狗泽虞;秋蠙寒褵,修鹢短凫。曳参差之弱藻,戏瀺灂之轻躯;翅 抨流而起沫,翼鼓浪而成珠。其鱼则赤鲤青鲂,纤倏钜褷。碧鳞硃尾,修颅偃额。 小则戏渚成文,大则喷流扬白。不兴羡于江海,聊相忘于余宅。其竹则东南独秀, 九府擅奇。不迁植于淇水,岂分根于乐池。秋蜩吟叶,寒雀噪枝。来风南轩之下, 负雪北堂之垂。访往涂之轸迹,观先识之情伪。每诛空而索有,皆指难以为易。不 自已而求足,并尤物以兴累。亦昔士之所迷,而今余之所避也。
原农皇之攸始,讨厥播之云初。肇变腥以粒食,乃人命之所储。寻井田之往记, 考阡陌于前书。颜箪食而乐在,郑高廪而空虚。顷四百而不足,亩五十而有余。抚 幽衷而跼念,幸取给于庭庐。纬东菑之故耜,浸北亩之新渠。无褰爨于晓蓐,不抱 惄于朝蔬。排外物以齐遣,独为累之在余。安事千斯之积,不羡汶阳之墟。
临巽维而骋目,即堆冢而流眄。虽兹山之培塿,乃文靖之所宴。驱四牡之低昂, 响繁笳之清啭。罗方员而绮错,穷海陆而兼荐。奚一权之足伟,委千金其如线。试 抚臆而为言,岂斯风之可扇。将通人之远旨,非庸情之所见。聊迁情而徙睇,识方 阜于归津。带修汀于桂渚,肇举锸于强秦。路萦吴而款越,涂被海而通闽。怀三鸟 以长念,伊故乡之可珍。实褰期于晚岁,非失步于方春。何东川之沵々,独流涕于 吾人。谬参贤于昔代,亟徒游于兹所。侍采旄而齐辔,陪龙舟而遵渚。或列席而赋 诗,或班觞而宴语。繐帷一朝冥漠,西陵忽其葱楚。望商飙而永叹,每乐恺于斯观。 始则钟石锵珣,终以鱼龙澜漫。或升降有序,或浮白无算。贵则景、魏、萧、曹, 亲则梁武、周旦。莫不共霜雾而歇灭,与风云而消散。眺孙后之墓田,寻雄霸之遗 武。实接汉之后王,信开吴之英主。指衡岳而作镇,苞江汉而为宇。徒征言于石椁, 遂延灾于金缕。忽芜秽而不修,同原陵之膴々。宁知蝼蚁之与狐兔,无论樵刍之与 牧竖。睇东巘以流目,心凄怆而不怡。盖昔储之旧苑,实博望之余基。修林则表以 桂树,列草则冠以芳芝。风台累翼,月榭重栭。千栌捷釭,百栱相持。皁辕林驾, 兰枻水嬉。逾三龄而事往,忽二纪以历兹。咸夷漫以荡涤,非古今之异时。
回余眸于艮域,觌高馆于兹岭。虽混成以无迹,实遗训之可秉。始飡霞而吐雾, 终陵虚而倒影。驾雌蜺之连卷,泛天江之悠永。指咸池而一息,望瑶台而高骋,匪 爽言以自姱,冀神方之可请。惟钟岩之隐郁,表皇都而作峻,盖望秩之所宗,含风 云而吐润。其为状也,则巍峨崇袴,乔枝拂日;峣嶷岧{山亭},坠石堆星。岑崟峍 屼,或坳或平;盘坚枕卧,诡状殊形。孤嶝横插,洞穴斜经;千丈万仞,三袭九成。 亘绕州邑,款跨郊坰;素烟晚带,白雾晨萦。近循则一岩异色,远望则百岭俱青。
观二代之茔兆,睹摧残之余遂。成颠沛于虐竖,康敛衿于虚器;穆恭已于岩 廊,简游情于玄肆;烈穷饮以致灾,安忘怀而受祟。何宗祖之奇杰,威横天而陵地。 惟圣文之缵武,殆隆平之可至。余世德之所君,仰遗封而掩泪。神寝匪一,灵馆相 距。席布骍驹,堂流桂醑。降紫皇于天阙,延二妃于湘渚。浮兰烟于桂栋,召巫阳 于南楚。扬玉桴,握椒糈。怳临风以浩唱,折琼茅而延伫。敬惟空路邈远,神踪遐 阔。念甚惊飙,生犹聚沫。归妙轸于一乘,启玄扉于三达。欲息心以遣累,必违人 而后豁。或结于岩根,或开棂于木末。室暗萝茑,檐梢松栝。既得理于兼谢, 固忘怀于饥渴。或攀枝独远,或陵云高蹈。因葺茨以结名,犹观空以表号。得忘己 于兹日,岂期心于来报。天假余以大德,荷兹赐之无疆。受老夫之嘉称,班燕礼于 上庠。无希骥之秀质,乏如圭之令望。邀昔恩于旧主,重匪服于今皇。仰休老之盛 则,请微躯于夕阳。劳蒙司而获谢,犹奉职于春坊。时言归于陋宇,聊暇日以翱翔。 栖余志于净国,归余心于道场。兽依墀而莫骇,鱼牣沼而不纲。旋迷涂于去辙,笃 后念于徂光。晚树开花,初英落蕊。或异林而分丹青,乍因风而杂红紫。紫莲夜发, 红荷晓舒。轻风微动,其芳袭余。风骚屑于园树,月笼连于池竹。蔓长柯于檐桂, 发黄华于庭菊。冰悬埳而带坻,雪萦松而被野。鸭屯飞而不散,雁高翔而欲下。并 时物之可怀,虽外来而非假。实情性之所留滞,亦志之而不能舍也。
伤余情之颓暮,罹忧患其相溢。悲异轸而同归,叹殊方而并失。时复托情鱼鸟, 归闲蓬荜。旁阙吴娃,前无赵瑟。以斯终老,于焉消日。惟以天地之恩不报,书事 之官靡述;徒重于高门之地,不载于良史之笔。长太息其何言,羌愧心之非一。
寻加特进,光禄、侍中、少傅如故。十二年,卒官,时年七十三。诏赠本官, 赙钱五万,布百匹,谥曰隐。
约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聪明过人。好坟籍,聚书至二万卷,京师莫比。少 时孤贫,丐于宗党,得米数百斛,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贵,不以为憾,用为 郡部传。尝侍宴,有妓师是齐文惠宫人。帝问识座中客不?曰:“惟识沈家令。” 约伏座流涕,帝亦悲焉,为之罢酒。约历仕三代,该悉旧章,博物洽闻,当世取则。 谢玄晖善为诗,任彦升工于文章,约兼而有之,然不能过也。自负高才,昧于荣利, 乘时藉势,颇累清谈。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进一官,辄殷勤请退,而终不能去, 论者方之山涛。用事十余年,未尝有所荐达,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高祖有憾于张稷,及稷卒,因与约言之。约曰:“尚书左仆射出作边州刺 史,已往之事,何足复论。”帝以为婚家相为,大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 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高祖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 病,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召巫视之,巫言如梦。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 事,不由己出。高祖遣上省医徐奘视约疾,还具以状闻。先此,约尝侍宴,值豫州 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曰:“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出谓人 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闻 赤章事,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有司谥曰文,帝曰:“怀情不尽曰隐。” 故改为隐云。所著《晋书》百一十卷,《宋书》百卷,《齐纪》二十卷,《高祖纪》 十四卷,《迩言》十卷,《谥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 于世。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寤,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 自谓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 是也,然帝竟不遵用。
子旋,及约时已历中书侍郎,永嘉太守,司徒从事中郎,司徒右长史。免约丧, 为太子仆,复以母忧去官,而蔬食辟谷。服除,犹绝粳粱。为给事黄门侍郎、中抚 军长史。出为招远将军、南康内史,在部以清治称。卒官,谥曰恭侯。子实嗣。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昔木德将谢,昏嗣流虐,惵惵黔黎,命悬晷漏。高祖义拯 横溃,志宁区夏,谋谟帷幄,实寄良、平。至于范云、沈约,参预缔构,赞成帝业; 加云以机警明赡,济务益时,约高才博洽,名亚迁、董,俱属兴运,盖一代之英伟 焉。
译文
范云字彦龙,南乡舞阴人,晋朝平北将军茎汪的第六代子孙。八岁时,一次在路上遇见宋国的豫州刺史殷琰,殷琰见他外貌很不寻常,便邀请他一同入座,席间范云风度从容,应对自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殷琰让他赋,他拿起笔来马上就写成了。在座的人无不赞叹。范云曾经跟从他的亲戚袁照学习,日夜都不懈怠。袁照拍着他的肩背说:“你精神秀逸明朗,学习又勤奋。将来一定会是个相才。”
范云从小机智灵活,遇事颇有见地,善于作文章,熟习书信等各类文体,下笔即成,从不打草稿,当时人们常怀疑他是预先构思好的。父亲范抗,任郢府参军,范云随父住在府裹。当时吴兴人沈约、新野人庾呆之跟范抗同在郢府任职,范云跟他们相见后立即成为好朋友。
范云一开始任郢州西曹书佐,转任法曹行参军。不久沈攸之叛变起兵围攻郢城,范抗当时任郢府的长流,入城担任防务,把家属都留在城外。范云被敌方军人捉住,攸之亲自审问他,声色非常严厉,可范云却容貌不变,沉着回答。攸之听了笑着说:“你真是个可人意的小孩,暂且回家去吧。”第二天早上,攸之又派人把范云找来,命他给城裹送信。城内守军有入主张把范云杀掉。范云说:“我城外的家裹有老迈的母亲、年幼的弟弟,他们的性命全掌握在沈氏手裹,我若违抗命令,必定要祸及他们。我今天为他们而被杀,甘心如荠,死而无悔。”长史柳世隆平索和范云友好,设法让他免于一死。
齐建元初年,竟陵王子良做会稽太守,范云当时刚开始跟随竟陵王。王对他还不甚了解。恰巧遇上竟陵王游览秦望山,王让周围的人辨认刻石上的古文字,却没人能认识,惟独范云能诵读碑文,竟陵王很高兴,从此姜昼受到的宠信超过同府的其他人。竟陵王任丹阳尹时,范云被召为主簿,深得亲信重用。当进见齐高帝时,正好有人进献白乌鸦,高帝问这会是什么预兆,因范云职位低下,在最后回答说:“我听说帝王敬祀宗庙,就会有白乌鸦到来。”当时拜谒宗庙刚刚结束。壹高帝说:“正如你所言。天人感应的道理,竟然会是如此神奇一致。”
范云后转补征北南郡王的刑狱参军事,兼任主簿不变,升迁为尚书殿中郎。萧子良当司徒时,茎云又补记室参军事,不久被授予通直散骑侍郎、兼领本州大中正。后出任零陵内史,在任期间能洁身自好,省去许多烦苛的政令,免除不必要的花费,使百姓能安居乐业。齐明帝召范云回都城,到了以后,授予散骑侍郎。又出任始兴内史。始兴郡内有很多豪猾大族,郡太守如有不善待他们的,就密谋一同杀死他,不成功,就把太守赶走。始兴边郡,有蛮俚部落聚居,这些地区盗贼尤其众多,以前诸任内史都是身佩兵刃用以自卫。范云到始兴境内后,用恩德来安抚他们.撤除监视的哨所。来往商贾可以安心露宿,郡内的百姓都称赞他是神明.因此又升迁为假节、建武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当初,茎云与尚书仆射丝茧友好,弟谴担任迪辽县令,把险艺托付给莲垩请求关照。盏俪是县裹的豪族。曾被徐艺处罚而遭受鞭刑,谭堡认为受了羞辱,前往京城控告范云,范云被召回京师定罪下狱,正好遇上大赦而免于受罚。齐永元二年,重新起用为国子博士。
当初,茎云曾在查竟堕王土皂的府邸遇见銮产担,义曾经住在邻近的里巷,梁高祖很器重他。等到反对束昏侯的军队攻打到京城时,范云正在城内。塞昏侯被诛杀后,侍中张稷派范云带着使命出城,銮高祖便留下他,让他担任军中参谋,运筹帷幄,又授予黄门侍郎,和沈约一起同心协力辅佐高祖。不久升迁为大司马谘议参军、兼录事。
梁朝建立后,范云升任侍中。当时梁高祖纳娶齐束昏侯的余妃,此事严重影响朝廷政务,范云曾经为此进谏遇,未被采纳。后来范云又与王茂一起进入高祖卧室,再次进谏说:“昔日漠宣祖在山东的时候,贪图财货,喜爱美女;而到入关平定秦地之后,不收取财物,不亲近女色,范增认为这是他志向远大的缘故。现在大王您刚刚安定天下,四海之内都仰慕您的声望,怎么还能步过去昏乱之君的后尘,而被女色拖累贻误大事呢。”王茂也趁机起身下拜说:“范云所言极是,主公您一定要以天下大事为重,不应当为今后留下惋惜。”高祖听后沉默不语。范云便上疏建议把余氏赏赐给王茂,高祖认为他说的是忠正之言,就批准了。第二天,高祖赏赐给范云、王茂各一百万钱。
天监元年,梁高祖受禅登基,在南郊举行燎柴祭天仪式,范云以侍中的身份担任参乘。祭礼结束后,高祖登上御辇,对范云说:“我今天的心情,就像古人所说的战战兢兢如同用朽烂的缰绳驾驭六马一样。”范云回答说:“希望陛下您一天比一天更加谨慎。”高祖很赞赏范云。当天就授予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并以辅佐高祖登基有功而分封为霄城县侯,食邑一千户。
范云凭旧日与高祖的情谊而被提拔,官位超过其他的佐命大臣,他也竭尽忠诚辅佐君王,凡是他能想到的都尽力去做。高祖也放心大胆地任用他,凡范云奏请的事大多允准。范云曾经陪侍御宴,高祖对临川王萧宏、鄱阳王萧恢说:“我和范尚书从年轻时起就亲善友好,情同兄弟;如今我为天下之主,这种兄弟之礼已变为君臣的关系,你们应代我称呼范云为兄长。”二王离席参拜施礼,并与范云同乘一辆车子回到尚书下省,当时的人们都为范云感到荣耀。这一年,太子设立,范云以原来的官职领太子中庶子,不久升任尚书右仆射,仍然兼领吏部之职。之后,由于违背皇上旨意用人而获罪,被免去吏部之职,仍担任仆射。
范云性情笃实随和,事奉寡嫂尽心尽礼,家中大小事情一定要先同寡嫂商议后才实行。他爱好气节,崇尚奇伟之举,专意救助别人的急难。小时候跟领军长史王咳友好,后来王咳死于官署的房舍裹,家贫没有自己的住宅,范云便把死者运回自己家裹,亲自处理含殡入殓诸丧事。事奉竟陵王子良时受到的恩宠礼遇非常隆重。但范云每次进言陈说其为政之得失,从未有一点的阿谀奉承。子良曾经启请齐武帝选拔范云为郡守。武帝说:“范云是个子庸之人,我听说他经常卖弄自己的才学,我现在不再彻底追究,应当宽恕他到边远之地去任职。”子良回禀说:“不是这样。范云常常对我进行规劝、教诲,其进谏的文书都还保留着,请让我取来呈递给您。”拿来一看,有百余张纸,言辞都恳切而坦率。武帝无限感叹,因而对子良说:“想不到范云竟能如此。正好让他辅佐你,怎么可以让他外出当郡守呢?”
齐文惠太子曾经到束田观看收获庄稼,回头对身边的随从说:“原来收割庄稼也很值得一看啊。”众人都唯唯称是。衹有范云说:“一年三次的农忙季节,实在是长期辛苦的事,希望殿下能体察稼穑之艰难,不要贪求一朝一夕的宴乐安逸。”从束田出来以后,侍中萧缅先前不认识范云,此时走近范云的车旁,握着他的手说:“想不到今天又听到了忠直之言。”
当范云官居吏部负责选官时,担任的职守尊贵而显赫,书信文件堆满公案,宾客满门,范云却能应对如流,毫无壅塞阻滞,官府的文书批示发送快速若神,当时的人们都佩服他的聪敏博学。范云性格直率而易激动,缺少威严庄重,心中有所是非,都轻率地表现出来,有的士大夫就因此对他不满。起初范云做郡守人们都称颂他的廉洁,但位高权重后,颇看重与别人相互馈赠,然而家无积蓄,每有收入,随即分送给亲友。
天监二年,范云去世,当时五十三岁。高祖闻讯为之流涕,当就乘着车驾亲临吊唁。颁布诏书说:“追忆往事让人产生悲伤的情绪,这是平常有深厚感情的缘故;况且他的名誉声望还留在我们中间,又是个深受重用的大臣呢。已故散骑常侍、尚书右仆射、霄城侯范云,器量法度忠贞正直,为国家大事深谋远虑,早年就身怀大志,平常办事久负盛名。自从他脱巾来仕,清明的政绩一直很显著。在朝中协理国政,确是众所瞻望的宰辅重臣。他殷勤辅佐,大义始终铭记在我心裹,虽然他操持的不是军务,但却是长期和我议论谋划政务的文臣。正当任重道远,长久辅助国政的时候,忽然丧命殒逝,实在让人感到无限悲哀。应当加赐官爵秩禄,用来完备美好的典制。可以追赠他为侍中、卫将军,仆射、侯爵不变。并赏赐鼓吹乐队一部。”礼部官员请求加谧号为宣,皇帝下令改赐谧号为文。有文集三十卷。他儿子范孝才继承爵位,官至太子中舍人。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祖父沈林子是南翅塞征虏将军。父亲逸垄曾任2匡直太守。选坠在元嘉末年被诛杀,幼小的沈约为免遭迫害而东躲西藏,逢大赦,才免于流亡。此后,他长期流寓他乡,遇着孤苦贫困的生活,但他笃志好学,昼夜勤学不倦。母亲担心他劳累成疾,常常减少灯油熄灭灯火,使他早睡。然而,沈约就白天读书,夜间默诵,终于博览了群书,写得一手好文章。
逸饱刚开始时担任奉朝请。远堡基兴塞听说他有才华,非常赏识他;蔡兴宗任郢州刺史时,引选面为安西外兵参军,兼记室。墓璺宗常对他的儿子们说:“沈记室的操行可为人师表,你们应当向他学习。”后来蔡兴宗任荆州刺史,又请选面担任征西记室参军,带压酉县令。蔡兴宗死后,选面开始任安西晋安王法曹参军,转外兵参军,并兼记室。入为尚书度支郎。
查初,逸面为征虏记室,带塞荡令,所事奉的是蛮塞塞立王。太子入居束宫,选够任步兵校尉,掌管东宫书记,直永寿省,校四部图书。逭时太子宫中才能之士很多,而沈约特别受到亲近信任,每天早晨入宫拜见太子,到曰影西斜才出来。当时王侯到东宫参见太子,有的还不能获准入内,这垫常说起此事。太子说:“我一贯懒得早起,这是你所知道的,平时听了你的谈论后,才使我忘了睡觉。你要我早起的话,可经常早点入宫来见我。”迁太子家令,之后以本官兼著作郎,迁中书郎,本邑中正,司徒右长史,黄门侍郎。当时竟陵王也在招贤纳士,沈约和兰陵萧琛、琅邪王融、陈郡谢跳、南乡范云、乐安任防等人都交游于竟陵王府,当世都称道竟陵王有知人之明。不久兼尚书左丞,接着又为御史中丞,转车骑长史。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为宁朔将军、束阳太守。齐明帝即位,沈约进号辅国将军,征为五兵尚书,迁国子祭酒。明帝崩,朝政归宰相,尚书令徐孝嗣让沈约撰定遣韶。迁左卫将军,不久加通直散骑常侍。永元二年,因家母年老上书请求解除职务,改授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进号征虏将军、南清河太守。
当初,高祖在竟陵王西邸时,和沈约有故交。建康城被攻克后,引沈约为骠骑司马,担任将军如故。逭时高祖勋业成就,登基称帝已是天意所指民心所向。沈约曾向高祖提出这个问题,高祖默然不应。另一天,沈约又向高祖进言说:“如今与古代不同了,不可以期望人人都能保持着淳朴之风。士大夫们无不攀龙附凤,都想能够得到尺寸之功,以保福禄。现在连小孩牧童都知道齐的气敷已尽,大家都说明公您应当取而代之。况且无论天文人事,都显示国运变化的征兆,束昏侯永元以来,尤其明显。谶语说‘行中水,作天子,,这又分明有所记录。天意不可违抗,人心不可失去,假如天道安排如此,您即使想要谦逊礼让,而实际上也是办不到的。”高祖说:“我正在考虑此事。”沈约又说:“明公当初起兵于樊城、沔水之间时,才应有所考虑。如今帝王基业已经就绪,还考虑什么呢?昔日周武王讨伐商纣,刚进入朝歌人们便称他为吾君,武王不违背人们的意愿,也没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明公自从到京都建康,气敷已定,跟周武王相比祇是早晚不同而已。如果不早定大业,延误天人之望,若有一人提出异议,就会有损于您的威德。况且人非金石,时事难测。难道就仅仅把建安郡公的封爵留给子孙后代吗?如果天子回到都城,公卿们各得其位,那么君臣之间的名分已经定了,他们就不会再有什么异心。于是国君圣明,居位于上,大臣忠心,尽职于下,怎么还会有人再同您一起作反贼呢?”高祖认为很对。沈约告退后,高祖又召见范云询问他的看法,范云的回答舆沈约大致相同。高祖说:“智者所见竟如此不谋而合,卿明早同沈休文再来。”范云辞出后将高祖的话告诉沈约,沈约说:“先生一定要等我。”范云应诺。第二天,沈约却先到而入,高祖命他草拟阗于受命登基的韶书。沈约就从怀中取出预先已准备好的韶书和各方面人选名单,高祖没有什么改动。不一会儿,范云从外面来了,到殿门口不能入内,只好在寿光阁外徘徊,嘴中不停地发出表示奇怪的“咄咄”声。沈约出来,范云问:“结果如何?”沈约举手向左,表示大事已定,范云笑着说:“不负所望。”过了一会儿,高祖召见范云,对他说:“我生平舆沈休文相处,不觉他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今日见其才智纵横,可谓贤明卓识。”范云说:“明公今才了解沈约,和沈约今日才了解明公一样。”高祖说:“我起兵至今已三年了,功臣诸将都确有功劳,然而能使我成就帝业的乃是你们二位。”
梁国建立,沈约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兼右仆射。高祖受禅登基,任沈约为尚书仆射,受封建昌县侯,食邑一千户,任常侍如故。又封拜沈约母亲谢氏为建昌国太夫人。奉策命之日,右仆射范云等二十余人都来道贺,朝野上下都认为沈约无比荣耀。不久迁尚书左仆射,任常侍如故。不久又兼领军,加侍中。天监二年,沈约母亲去世,高祖亲临吊丧,因沈约年事已高,不宜因母丧而影响健康,高祖遣中书舍人前去拦止客人,劝他节哀。起任沈约为镇军将军、丹阳尹,置佐史。服丧期满,迁侍中、右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扬州大中正,以尚书八条事上奏皇上,迁尚书令,担任侍中、詹事、中正如故。累次进表辞让,改授尚书左仆射、领中书令、前将军,置佐史,任侍中如故。不久迁任尚书令,领太子少傅。天监九年,转左光禄大夫,任侍中、少傅如故,赐给鼓吹乐队一部。
起初,沈约久居宰相之职,常向往三公之位,时论也都认为他宜居此位,但高祖始终没有同意,沈约于是请求外出任职,皇上也不允许。沈约舆徐勉素来友善,就写信向徐勉陈述自己的心情,他说:“我幼年孤苦,周围又没有可以依靠的亲属,往事即将成为过去,平日裹早晚被辛劳的政务所困扰,虽担任的仅是劳碌奔波的卑微官职,但并非是谋己之私利,衹希望能得到微薄的禄秩,让我束归乡里。过了十年,方愧任襄阳县令,不论从公私哪方面说,都不是我所能胜任的,可是还要依靠别人的帮助,不得不艰难地步入仕途。齐永明末年,出任束阳太守,心裹已经知止知足了;而齐建武初年,世道乖戾,动荡不安,一离开家乡就一直不得回返,行事极其艰难不易。到了齐末昏君当朝时,国家令出多门,我因此而打算退隐江湖,大概是可以的吧,当时还请您代向徐令表露过自己的心情,想来您还未忘记。如今王道兴起,躬逢盛世,往日的志向和心愿,复又成了失误。现在开国伊始,往后敬神之祀将周而复始,而我请求辞官家居,皇上恩遇不予允许,如果真的不能弘扬德化,使朝廷的政治发扬光大,那就要讨寻文册簿籍,议论时政的同异。自从年初以来,病情加重使我更加担忧,大概由于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劳役过度,必将凋敝穷竭,走向人生之暮年,也必定会牵制人的行为举止,只好尽力多干点事情了。我现在从外表看来,还像是完整之人,而人的容貌舆体力已是不相统辖了。常常需要对自己进行约束,才可勉强办点事情。而解衣往床上一卧,四肢与身体却不再相关联。经常上身发热下肢发冷,一天比一天厉害,生火取暖又觉得闷热头痛,一旦遇到寒冷,则必定要腹泻,每次病愈之后身体都越发不如以前,病情也要比前一次来得严重。仅仅百日数旬之间,身体消瘦,腰带常要移动孔眼,用手握臂,大概每月要缩小半分。按这样推算的话,还能支持多长时间呢?如果现在再不休养,那么曰复一日,将给朝廷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我如今上表朝廷,请求辞官归老的禄秩。如果老天能让我多活几年,还我以安健的身体,而且才智和能力又能胜任的话,那么我还希望能受命于王,为国效力。”徐勉为其进言于高祖,请赐给他三公的仪仗,高祖不同意,仅在仪仗中加鼓吹而已。
沈约生性不会饮酒,又没有什么嗜好,虽皇上对他恩宠隆重,但他的生活却非常节俭朴素。他在东田修建了一所房舍,能远望郊外高山,曾作《郊居赋》抒发情怀,其文辞曰:惟道德高尚者没有自我,才能忘却周围琐事与自身。智力平庸低下者,都把生命看得高于一切。百兽因藏身窄窟方能驰骋原野,飞鸟先居于巢中而后翱翔高空。陈完居于偏巷穷困自守却能事业兴泰,晏婴居住低湿之地却使道德高尚无比。公孙侨心怀仁义居住塞里,凤胸怀壮志却匿迹于西堂。我无鸿鹄之志,也无广博识见以治理国事。衹思隐居深林如鸟儿止息,情愿寄身水中如鱼儿藏匿。众多世事皆无情趣,坦荡的仕途也不存奢望。寄身寂寥的东郊,进入苍茫的原野。衹愿能自由行走自由联想,栉风沐雨纵横天地之间。
玺濩末年,我的先祖流离迁徙。舍弃名利居住海昏,在长江边上建立住宅。似黄回、渣塞源远流长,比堑翅超脱世俗更久远。有人拒收俸禄归园田居,有人弹冠相庆欲出仕途。直至塞晋隆安年间,灾难重重,国运艰难。世人争名夺利奔波劳碌,政治腐败人民流离失所。市井混乱如乱麻,人群曝晒如同莽草。大地空阔却无容身之地,天空高速,又向谁倾诉?皇祖幼年,正逢时势艰维百孔千疮。离开危邦移居平安之地,开始在塞左相土而安居,关门闭户栖息其间。正值皇祖蓬勃奋起,乃因袭风尚,施展才能。奉皇旨南巡,驾辕车驰骋长路。打开华丽的门扉,移植高大的香草。修平路旁小道,面对清直之匡丞。花香悠远沁人心脾,世道凹凸多有不平事。连续四代至今,尽微薄之力供奉百祀。感叹家国如破屋难保平安,像陨星坠落,如箨皮层层剥落随风飘扬。或除去枯枝或剪去荆棘,有时向东有时向西。衹好暂且容身于白社,不久又寄妻儿于豪富之家。
我平生性情耿直,确实有心于单独离去。想起古人幽思难忘,眼望束边的高山而长长思索。本应忘情于世俗之物,却被绳索羁绊于天壤之地。应劭屡次叹息绳索之牵挂,陆通曾说到世俗如尘纲,不幸之事层出不穷,心情忧愁,郁郁寡欢。道路将尽而更加险峭,人到暮年而心更宽广。心如兰草芬芳,何时能如愿以偿,像长江水浩荡东流。踽踽独步咏唱而归,在高山之中流连而忘返。
适逢当时君王丧失德行,凶残冷酷极端猖獗。乃战牧所未能陈述,实升陌所记载不尽。黎民百姓血流满地,如同食饵送进虎口。眼望天高路远无归路,虽非牲牢而凄惨被杀血肉模糊。始叹自己丝毫未察,终哀自己当官才遇。不久幸得上天垂怜,天下百姓得到庇护。神授符命于市井,此乃是上天给予的使命。正当诸侯诞生时,昏君积恶累累,国家灾难深重。人民普遍遭受沉溺之祸害,茫茫宇宙上縿下黩混乱不堪。事必躬亲,无暇朝食,常通宵达旦,和衣而卧。从牢笼中解救妈昌和夏后氏,又奔波于轩、顼两地。圣德浩荡覆盖远近,光明昭昭普照大地。圣恩如霖润泽荒漠,仁风和煦远拂边境。开天辟地人人怀念,以仁义治天下其贵如玉。
正值仁君在位之盛世,恰遇圣恩兴隆的佳期。感谢君主左右百官,辅佐圣朝在此时。然六军中缺乏英武的猛士,朝廷中又无擅长言辞的文人。雁鹊排列往南飞,占据河山肇启帝业。希望太子以三善为美德,鼓励百官擅天子之职事。担忧芸芸众生轻易丧失他们的生命,害怕恩宠荣禄难以持久。那些前世的高官贵爵,很少有人能寄情于故乡的山水。繁华富贵逮及楚、赵,骄奢淫逸相去不远。建上等宅第于铜驰,排排高门大户矗立于北阙。开辟大门于华丽的门槛,蓬蒿野地岂能将它埋没。孙叔敖告诫子孙世代勿居富饶之地,何氏三高隐遁于穷山恶水。回味先哲的遗言,我心中颇有同感。不羡慕权贵于城市,哪还会在屠肆中争名夺利。衹顾在老室中轻轻吟哦,庆幸小屋虽破却可避风霜。
我就姑且依傍逭穷山僻壤,来到那荒远的郊外;用茅草编织篱笆搭盖小屋,以抵挡郊野的风霜与寒冷。在百鸟争鸣的密林裹开辟空地,建造简陋的茅屋。将妨碍屋檐的枝条砍去,把影响房墓的巢穴摧毁。挖掘沟渠使停滞不前的浊水变得清澈见底,填塞井边凹陷的地方使之平坦如砥。在北渠和南浦种下芳香的柑橘和挺拔的杨树。兰室中开辟窗门,花圃边修筑短墙。用荆棘编成拱门,以茅草垫在地上铺于门外。大樾树下的庭院浓荫覆盖,芳香的杜梨边筑起篱笆墙。打开开门向外远远眺望,敞开高轩往旁边捆细欣赏。将池溏之水引到堂边檐下,四周田塍环绕,陌路横于堂下。但见那翠绿的苹草、浮萍、菁藻漂浮水面,芡莲、芰菱和荻草、茭白迎风招展;石衣、海苔、黄荇、绿蒲千姿百态各具风采。微风过处红荷掀起层层波浪,碧绿的荷叶覆盖着清澄的湖面。食用精美的果实不觉使人返老还童,抖动羽服修行于清都。而岸上的紫蕨、绿麓、天蓍、山韭绚丽多姿;雁齿、麇舌、牛唇、彘首诸草争奇斗艳。各种野菜布满池水北岸,烂漫的野花开遍北楼后坡。有的水草像布幔覆盖水面,有的青藤沿墙爬满门窗。这是一座特殊的园宅,充满了奇异的田圃。束吴丹阳太守李衡曾在汜州种橘树干棵,晋朝石崇也在金谷别墅植杂果万株。他们的行为都是豪侈之情所致,并非是俭志者所能感到欢娱的。祇是想让满园布满蓊郁茂盛的草木,到处绿叶扶疏、繁花似锦;百草罗窗映产,接霤承隅。盛开的花朵光华四照,枝叶舒张遍布九衢。满地的野花,有的紫蒂红英,有的青拊素蕊,姹紫嫣红。林中的鸟儿自由自在地上下飞翔,天空中留下它们欢快的叫声;不同种类的楚雀,嘤嘤呜叫,喧闹不已。有的鸟儿长着斑烂的尾巴色彩绮丽的翅膀,有的鸟儿身披绿衣,头顶红冠。它们悠闲自得地隐藏在茂密的树林间,忽然又呜叫着互相往来。那水面上的飞禽则有大鸿小雁以及竭鸟、泽虞;秋寒之日水鸱、溺鹏慢游水面,修鹚短凫觅食水中。轻盈的身躯在初生的参差水藻中往来嬉戏、跳跃;群鸟翻飞白浪滔滔、起泡成珠。水襄的赤鲤青鲂穿梭往来,黑白相间的巨鹱多么的悠游自得。有的鱼儿碧鳞朱尾,有的鱼儿修颇偃额。水面上小鱼嬉戏形成道道波纹,大鱼喷水扬起层层白浪。它们毫不羡慕广阔的江海,忘情游戏于我的宅边。园中修竹独秀东南,堪称九州奇绝。它们如果不是从淇水迁植于此,大概也是从乐池移植而来的。秋蝉在绿叶间长吟,寒雀于枝头上聒噪。炎热的夏季南轩之下风来阵阵,寒冷的冬天北堂之垂白雪皑皑。回想往日走过的路途,察看先前虚伪的世情。每每把玄虚之物说成实在的东西,常常将艰难之事看得极为容易。不自止而去求得满足,反而被世俗之物所拖累。这也是过去士人所迷惑之处,而现在正是我所要躲避的东西。
探讨神农氏之初始,人们开始掘地播下种子。改变衹靠狩猎为生的历史,开始以谷物为食的生活,这些五谷乃是维持人们生命的保障。追寻往日涉及井田制的记载,考察前朝古书中关于阡陌的历史。颜回虽箪食瓢饮却能安贫乐道,郑庄公虽居庙堂之高却空虚寂寞。我归隐于此,虽无几百顷之苑囿,却也有五十多亩的田园。抚念隐藏心中的情思而徘徊思虑,庆幸的是独居庭庐而有所取用。把荒废不用的旧耜修理好,引来新渠之水灌溉北面的田园。再也不必清晨不及穿衣就匆匆进食,也无须抱怨每天要向皇上上书。抛弃利欲功名的烦恼,不必像往日的我常常为官场所拖累。为何要为了千石的俸禄,而不再向往汶阳之墟。
面临东南方而放眼眺望,登上堆冢而转眼旁观。虽然造衹是一座小山丘,却是当年文靖宴饮之处。驱赶着四匹马拉的车儿,弹起清啭悠扬的鹞笳声声。搜寻天地海陆之间,但见绮纹交错、肥草萋萋。为何一旦有权就显赫伟大?委掷千金如同抛弃细线。我常常试图扪胸而言之,造些腐败之风岂可传扬?学识渊博者的深远旨意,非常人的俗虑所能明白。姑且改变思绪转换枧线,在归途的渡口处再看看小丘的方向。那飘满芳香的水岸边,人们皋起锄头对抗强秦。我又路过吴地到达越境,再取道海路通向闽郡。三只送信的青乌何时才到,此刻的故乡多么令人怀念。确实是晚年时期的差错,而非我青年之时的失误。浩荡的东川水盈盈流淌,惟有我独自伤心地流泪。昔日的我曾胡乱晋谒贤人,多次徒步游历此地。陪侍贤人拥旄骑马浩浩荡荡,跟随左右龙舟竞发抵达岸边。有的列席酒宴赋诗吟唱,有的觥筹交错欢歌笑语。终有一天这些都将逝去,西陵故地变得草木丛生,失去往日的繁华。眼望狂飙突起而叹息,又每每欢乐地在此远远观看。开始时山上钟石铿锵作响,最后以水中鱼龙四散而终结。想想人世间自是升降有序,衹管开怀畅饮何须枉费心机。历来尊贵者像西汉同辅朝政的丙吉、魏相、萧何、曹参,亲近者如梁孝王、周公旦。他们虽然名噪一时,却莫不舆霜雾一同消失,像风云一般飞散。眺望远后的墓地,寻觅英雄霸业的遣迹。孙权确为汉末的一代英王,实是东吴的开国之君主。他指定蛮亘而镇守一方,占据辽选而建立都宇。徒然面对石椁验证言辞,而占I-的结果却是灾难蔓延。顷刻间田园荒芜、杂草丛生,如同原野上长满了野草。蝼蚁尚知为生,狐狸亦能哀其同类,更不必说那遭遇灾难的平民百姓了。再次放眼眺望束山,心裹满怀凄凉不悦之感。那昔日繁华的王宫旧苑,其实是西汉卫太子博望苑的残基。万木丛林襄月桂树屹然独立,众多花草中芳香的芝兰迎风招展。楼台前清风徐徐,水榭上月挂树梢。宫殿的枓拱高高耸立,错落有致,相互映衬。诸王三公乘着皂轮车从树林中缓缓而过,荡着小舟在飘满芳香的水面上嬉戏游玩。往事悠悠如过眼烟云,倏忽之间已过了几百年。如今过去的一切繁华全都被历史冲洗得干干净净,逭并非古今时代的不同啊。
回望东北之地,衹见高高的山岭上馆舍林立。虽远远望去它跟山林已浑然一体,但仍可从中吸取历史的遣训。远处的天空云雾漫漫,高大的山陵倒映水中。乘坐着雌霓驾御的车子蜿蜒而行,衹顾能永远漂浮在遣星光灿烂的天河襄。打算在浴之咸池稍作歇息后,飞向那夜思念的瑶台仙境,并非我随便夸耀自己的高尚,祇是希望能够求得那神妙的仙方。惟有那雄伟的钟山高峻挺拔,巍然屹立在京都的面前,乃是望祭山川所宗仰之地,它饱含风云滋润万物。山的形状啊,巍峨秀美、高耸入云,高大的树枝拂拭日月;但见山势崎岖险峻,坠落的怪石星罗棋布。到处怪石嶙峋、凹凸不平;巉岩舆树木盘根错节,千姿百态。攀登向上的羊肠小道横插其间,山腰上洞穴密布;真是千山万壑,重重叠叠,气象万千。遣奇异的风光萦绕州邑,在郊外连绵不断。傍晚山上轻烟如带,清晨白雾濛濛萦绕其间。近看则满山异色,远望却是一片青黛。
纵观殷、周二代的坟墓,目睹那被摧残毁坏的墓道,真是让人百感交集。周成王颠沛流离受尽小人的虐待,周康王死于空有其名之时,但他们都能成就功业,创立成康之盛世;周穆王在朝廷上对自己要求恭谨严格,赵适于钟情于道教的玄想;周烈王穷饮而招致灾祸,安世高让国于叔出家为僧终为后人所崇敬。这些先人是如此的奇伟杰出,他们的威严纵横天地之间。惟有那圣德的天子才能继承帝业,创立太平之盛世。如今之君主继承了先世的德行,仰望前人之墓不仅让人掩面而泣。先人的寝陵非衹一座,神灵之馆舍相互对峙。筵席的旁边布满来宾乘坐的辟驹马,厅堂裹芳香的美酒遍地流淌。恭请紫皇从天而降,到湘江岸边特邀那美丽的二妃。桂木修筑的宫殿裹飘散着芳香的轻烟,扬起玉桴,握着花椒祭米啊,到南楚请求筮的巫阳。临风恍惚啊祇有高歌,手持琼茅送别啊长久伫立。心想那上天的路途是多么的遥远漫长,神仙的踪迹多么的遐阔而悠远。担心那狂怒的惊风,使芸芸众生如聚散之泡沫。惟有一乘之法方能皈依佛境,开启佛门以达到三明之境界。想要静下心来摒除尘世的烦扰,必将迷离众人而后才能领悟豁然开朗的情境。或在山麓下结庐而居,或砍伐树木搭盖小屋。让居室外萝葛蔓生,幽幽暗暗;屋檐上松枝隐栝,绿荫覆盖。既然从告别尘世中领悟真理,则早巳将饥渴置之度外。或独自攀枝远眺,或凌云而高蹈,直冲霄汉。用茅茨覆盖小屋,犹道家养空而彰颢其名号。今得以忘却自身,难道仅是期望来日的报答上天授予我之美德,我将真心保留直至永远。接受老夫的尊贵称号,又在大学裹被赐予敬老之燕礼。但是我确实是缺乏朝廷所深寄厚望的崇尚品德和珪玉般的美好品质。向朝廷请求往的隆恩,重新又在今朝担任力所不及的职务。仰慕人老休养的美好法则,希望能有闲暇安度我的晚年。劳蒙朝廷关照获准辞官归里,却又奉命任职于太子宫中。当时的我多希望回到那简陋的屋舍,姑且利用空暇的日子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太空翱游。但愿能停留志向于佛国,回归心志于道场。即使野兽近在阶前也毫不心慌害怕,鱼虾满池也不动捕捞之念。抛弃往日印记后不久却又如迷途的羔羊,更加思念那逝去的时光。正如老树开花,初英落蕊。有时因身处不同的林中而更容易分辨出速山丹青的颜色,骤然间吹过的阵风使满山的翠绿间杂些紫红之美丽。那夜间开放的紫莲,清晨水面上婷婷玉立的红荷,在清风的吹拂下更是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凄凉的风声在园中树林间回荡,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水池修竹。屋檐下的桂树枝繁叶茂,庭阶前的秋菊花开似锦。冬天冰凌悬挂于圹穴山!白雪覆盖着青松原野,大地茫茫一片。野鸭屯飞而驱赶不散,大雁在高空翱翔又想降下歇息。所有应时之景物都实在令人怀想,惟有这些外来之物是那么的真切实在。这是我本性所寄托的地方,也是我倾慕而不能舍弃它的原因啊。
感叹我的情性业已衰老,却为国家的重重苦难而忧伤哀痛。可悲的是虽属殊途却又同归一处,值得庆幸的是失去了各种不同的方向。现在重又寄情于花鸟虫鱼,归而闲居于简陋的茅舍。旁边缺少吴地之美女,面前也无蠢回的琴瑟。因此而度尽晚年,在这裹以消终日。衹是担心难以报答天地神灵的恩德,不被书事之官所记述;白白被朝廷所看重,却无尺寸之功可以载入史册。实在令人悲伤啊,又何必再多说呢况且有愧于心的事也并非衹有一件。
不久加封特进,任光禄、侍中、少傅如故。型十二年,卒于任上,死时七十三岁。皇上下诏赠给本官,并赐钱五万,布一百匹以资助丧仪,谧为隐。
逝空左眼有两个瞳仁,腰间有紫痣,聪明过人。喜欢读书,收藏典籍达二万卷、京都没人能与之相比。少时孤贫,曾向族人借米敷百斛,但被族人所侮辱,他当场把米倒在地上,转身就走。后来当了大官,并不记恨,仍然任用这个族人为郡部传。曾经陪侍酒宴,有个妓师是齐文惠主王之宫人。产担问他认识在座的客人么?他回答说:“衹认识沈家令。”这垫听后顿生怀旧之念,不免伤心流泪,尘祖也感到悲伤,并因此而中止了酒宴。选钓历任塞、蛮、凿三朝官职,通晓往昔的典章制度,见识广博,当时朝廷要制定政策,往往都要听取他的意见。谢玄晖擅长作诗,任彦升精通文章,沈约却兼而有之,但都不能超过他俩。他自负才高,醉心于功名利禄,凭藉时运,追逐权势,颇为清议所讥讽。到他担任宰相之后,略见知足,每进一官,总是恳请退让,而最终还是不能推却,当时的舆论将他比作魏晋之际的山涛。在梁朝当官十多年,没有向朝廷举荐什么人才,对于朝政的得失,也不愿多加评论,衹是唯唯诺诺而已。
当初,高祖对张稷心存旧怨,张稷死后,还对沈约谈起此事。沈约说:“尚书左仆射出任边州刺史,也算是惩罚了,已经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高祖以为沈约庇护亲家,大怒说:“你说这种话,还算是忠臣吗?”于是乘辇回到内宫。逸饱恐惧万分,竟没发觉直担已起身回宫,依然呆坐在那裹。回到家后,仍心神不定,未至床边便坐下,以致坐空而摔倒在地上,并因此而得病。病中梦见齐和帝用利剑割断他的舌头。请来巫师察看的结果竟跟他梦中所见相一致。于是请道士向上天启奏赤章,称禅代之事,不是自己出的主意。高祖派遣御臀徐奘前去给沈约看病,回来后将他的病状如实禀告给高祖。在这之前,沈够曾侍宴,恰逢豫州向皇上进贡栗子,直径有一寸半,高祖觉得很奇特,间沈约说:“史书上关于栗子的典故有多少呢?”并和沈约一起将所记忆之事各自分条写下,结果沈约比高祖少三件事。选面出来后对人说:“此公回护从前之错误,不让他三事就会羞死。”高祖认为他出言不逊,对皇上不尊重,要治他罪,经徐勉极力劝谏才作罢。而这次听了关于赤章的事后,高祖大怒,几次派中使前去谴责,沈约畏惧而死。有司给他谧日塞,直担说:“怀情不尽曰隐。”因此改谧为碴。他所著的《晋书》有一百一十卷,《宋书》一百卷, 《齐纪》二十卷,《高祖纪》十四卷,《迩言》十卷,《谧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以及文集一百卷,都流传于世。又撰有《四声谱》,他以为从前的词人几千年都没有领悟到的东西,他却能独得于胸衿,穷究出它的奥妙之处,自称已达到了神妙的境界,而高祖颇不喜爱。高祖曾问周舍说:“什么是四声?”周舍回答说:“天子圣哲,遣四个字就是四声。”但是高祖还是不太遵循和使用沈约的《四声谱》。
儿子沈旋,沈约在世时已历任中书侍郎,永台太守,司徒从事中郎和司徒右长史。居沈约丧期满后,任太子仆,后又因母亲去世而辞官,居丧期间衹吃蔬菜不食五谷。服丧期满后,仍然不吃粳米精粮。担任给事黄门侍郎、中抚军长史。出外担任招远将军、南康内史,在任上以治政清廉著称。卒于本官,谧曰恭侯。儿子沈塞继嗣。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当年齐王朝气敷将尽,东昏侯即位后,暴虐无道,黎民百姓惶惶不可终,总担心自己会在顷刻之间命丧黄泉。此时高担发动义军拯救国家于危难之际,立志安宁华夏,建功立业,运筹帷幄,把希望寄托于像张皇、速垩一样的人身上。后来遇上了范云、沈鲍,他们参与计谋,辅佐高祖完成帝业;另外范重又机警明达,能很好地辅助朝廷政务,沈约才高而学识广博,其名声仅次于司马迁、董狐,他们都是兴里的功臣又正值时运昌隆之盛世,乃是名冠一代的英伟之才啊。